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堆滿雜物的角落生出許多曖昧的陰影,這是西門町西寧南路。在擁擠的人潮騎樓中隱約露出挑逗的霓虹看板,『鳳凰大歌廳』。周圍是一張張早期的沙龍寫真,被煙燻和灰塵烤的更添幾份朦朧。依稀記得小時候和阿嬤一起看過歌廳秀,台下竄滿了人頭,裝飾過的銀色檯面擺著雕刻過的水果盤,主持人流暢的說著黃色笑話,佐在旁的女郎總是一身細膩亮片,不管說什麼都搭配咯咯的笑聲,身上的彩片隨著身體擺動刷刷的閃了起來;回看這海報對比記憶,有種恍若隔世的錯覺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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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群人面貼面擠在窄小的電梯。門一開,服務人員便湧上前來,紫藕色制服歷練的細軟貼身。他們熱絡的招呼我們這些猶似觀光的生手。走進歌廳就聞到一股苦酸味,像是放了太久的咖啡汁,既黑又澀。場地比想像中大上幾分,又或許是四周的鏡子造成的效果,一桌一桌隔出了很好的距離。場內多是一些有年紀的老先生,舒適倦縮的聽著歌,他們與空間融為一體。 全場一片漆黑,只有台上的大燈惡狠狠的閃著刺人的白光,沒有兒時印象中孔雀羽毛妖嬈的舞者,空盪的台上只有一塊隨意架設的幕簾,遮著彈琴的樂師,上方跑馬燈陽春的走著歌者的名字,舞台好像隨時都在準備熄燈。但儘管如此,這些歌手一站上舞台,卻不減一絲風情, 音樂一下,眼角手勢都是戲,更不用說是聲音,總有種黏答答的味道,孟浪得狠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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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們這桌特別受到矚目,或許是太年輕,每位歌手下台便轉來招呼,親切極了。我們這群小雛鳥也跟著學給紅包,一開始還不懂規矩,大剌剌的跑上台裝闊,漸漸地看出學問,才知道只要在台下把紅包呈上即可。一群人鬧哄哄的拿著手機張嘴猛拍,就像劉姥姥逛大觀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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約莫八點,面對舞台正中央的大桌,坐下一組客人,領頭的一襲卡其風衣,頸掛一枚油潤的玉觀音,鼻樑架著一副黑超,頭梳的晶亮,一出手差別就出來了:我們這些小肉腳,紅包包的緊實,生怕裡頭薄薄的紅色漏了餡。瞧,人家紅包可不封口,大剌剌的露出那青色的防偽條碼,看的我們這些小蘿蔔頭只能對著大哥鼓掌佩服。老爺子也風度,走過來和我們一個個擊掌招呼,那拇指上的玉扳指鎮的我手一陣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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別以為那紅包就是高潮,一會兒一個穿著露背大禮服的歌手上台,光線竟也特別打成了粉紅。歌手的膀子細嫩地像掐的出水,頭髮亮光光的梳好整齊按在肩上,胸頂的高高,活脫古典畫裡的人兒。但唱起歌來聲音拔高渾厚, 就是個歌姬的材料。果然紅包一個接一個。一個頂著獵鴨帽的高瘦男子走向台前,歌姬彎下腰,男子為她掛上靛藍的花圈:細看-天啊! 那可是用千元大鈔一張張黏起來的萬元彩帶阿!歌廳猶似被施了魔法:時光倒轉,唱著唱著,舞台燦爛了起來,台上的大姊聲音裡的歲月被抹去,回到當初的甜美可人,場內的人形沙發一個個蹦起變回了啪哩趴哩的浪子少年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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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歌曲總有終了。人漸漸散去,舞台的燈收起,暗色裡再也藏不住時間留下來的痕跡,龜裂的牆,破皮的沙發。一個個灰色的身影麻利的收拾著桌上的狼藉,原來那是被滯留在這的幽靈們阿。酣眠似得走下樓梯,再次望著那一張張的沙龍海報,明明剛才才見到,在舞台上表演的人,卻有種陌生的感覺:原來他們是鬼,一個個活在照片裡,過去裡的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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走筆至此不能不想到白先勇『金大班的最後一夜』,這裡不是上海百樂門,也不是台北人裡的夜巴黎,是屬於這個年代的鳳凰大歌廳。十點,西門町的夜似乎更張狂,三五成群抽煙的少年坐在騎樓邊聊著,霓虹燈微弱的喘息;亮,滅,亮,滅 …。

 

紅包場起源於1960年代,當時針對中國大陸來臺的軍官、軍眷,模仿上海歌廳形式設立。一開始並無「紅包場」的稱呼,因為後來有聽眾為了鼓勵自己喜愛的歌手,會直接將金錢包在紅包袋中,上前獻給演出中的歌手;漸漸的,這類型的歌廳,被稱為紅包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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